「青澀歲月」對我來說不就是1977年投考香港中文大學,跟隨國松老師研習的日子,那時候先生風華正茂且能言善辯,口若懸河般暢談個把小時的課堂,舉凡與藝術文化相關議題一律揮灑自如,深入淺出,讓討論滴水不漏,學員們自然裨益,而講者能不深受擁戴?

現在回想,劉老師的教導叫人明白學海際涯,藝無止境的道理,從中文大學啟始至1990年作總結,我一直往不同學府流連,甘心充當孺子牛,留戀處涵括了東京藝術大學、紐約皇后書院、史高西根藝術學院、曼克頓Studio School和終點站的PS.1美術館美國國立藝術家工作室計劃,歷練中曾經碰上及接觸到為數相當的大師與評論專家,然而國松先生始終如一座屹立高山,巍巍峨峨,豈與培塿為類。



這些年嘗試仔細推敲劉氏功業,何以連年高築,愈見為民尊崇?除卻他不懈努力和勇於創新,更婉拒謝絕苟且因循,真正了不起莫過一言一行接軌中西兩方的文物思緒,突破本國數百年的蠶繭自縛!現在講來或覺輕描淡寫,然則於上世紀六十年代鐵定滿佈荊棘矛盾,倘若閣下仍舊没法瞭解當中因果,不若設身處地,思索一回中國紙絹筆墨傳統,該怎樣面朝二十一世紀科技進步那不能承受的夢魘?如何洗滌文化落伍、東亞病夫等劣評?




老師自八十年代北上,將作品向國內公開,讓大陸藝術愛好者一窺水墨創作的未來,身為領頭羊他改寫了書畫面貌,成就有目共睹,於劉氏照拂下效颦相仿作品不斷湧現,卻又無出其右,大多載浮陳年抽象窠臼,或者自逐放浪筆墨的表面炫誇,花拳繡腿,大器難成。維根斯坦在著作《哲學研究》聲言:天才事事超越所屬世態,勢在必行,惟早晚要遭慕道之人追趕……反觀過去四十餘年,老師的藝術風格依舊未為後遂尾隨者暴走突圍衝擊,堅持特立獨行,赫然先於時代,真箇誰與爭鋒!日前接獲通報,函中告知國松先生九十誕辰在即,囑咐為文以誌,思前想後,恭敬執筆,聊表寸心,謹此遙祝師傅福壽康寧。

(原刊於《明報月刊》2022年4月號)